九安山行宫,空气之中仿佛还飘散着那日誉王之乱留下的血腥味。祭天之礼已成,时已入夜,萧景琰在他的寝殿内尚未换上寝衣,他在等着另一件国事,甚至大过祭天大典。
“儿臣参见父皇。”
庭生叩拜在萧景琰案前,一如往昔,恭敬谦卑。
“免礼,你说有要事与朕商议,现下只有你我父子二人,说吧。”萧景琰摆了摆手,示意庭生坐在他下手处。
庭生并未起身,而是再拜说道:“儿臣今日斗胆进言,请清君侧。”
“哦,你指何人?”
“蔺晨,蔺大人。蔺大人自恃功高目无君上,抗旨不遵拥兵自重,如今更是勾结南楚,其罪当诛。”
萧景琰看着跪倒在地的庭生,虽早已料到有此一事,仍难忍心中痛惜,那个他亲自教习诗书骑射的孩子终于变成了如今的慎郡王。“朕记得,你先前上折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因为那时儿臣尚未得到这些证据。”萧庭生边说边呈上了一道信札,里面都是蔺晨亲自写给南楚宇文肃的书信,可称得上是铁证如山。
“这些你是如何拿到的?”
“儿臣自有儿臣的法子,父皇想必能认得出的这确实是蔺大人亲笔所写。”
“朕已经下旨让列战英持尚方宝剑诏蔺晨回京,待他回来朕自会彻查此事。若他真的勾结南楚,心怀不轨,朕定不轻饶。”
“父皇!据儿臣所知,蔺晨已有不臣之心,如今拥兵自重拒不奉诏就是为了寻机投靠南楚。必要先发制人,诛讨逆贼才好。儿臣愿亲自领兵诛灭乱臣贼子。”
“赤焰冤案亦是从因一封书信而起,蔺晨素有功绩,朕当许他一个辩驳的机会。”
“父皇,身为君王容不得妇人之仁!”
“大胆!”
“儿臣今日既然说这一番话,便已经是大胆了,恳请父皇,下旨讨逆!”
“朕若不准呢?”
“父皇若是一意孤行,便是有负于我大梁天下。儿臣唯有——”
“你待如何?”
“父皇仁义寡决,为大梁天下计,儿臣唯有兵谏。圣上龙体抱恙将在九安山休养,而儿臣则奉旨讨逆,剿灭叛党。”
“待你讨逆功成,朕是不是该退位让贤?你好大的胆子!”
“父皇担不起这大梁江山,就让真正有资格的人担负,儿臣何错之有?如不是赤焰冤案,儿臣迟早是大梁国君!”
萧景琰怒极反笑:“祁王兄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朕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义子!”
“夜深了,父皇早些休息吧,儿臣明日会代父皇颁布讨逆诏书的。”萧庭生说罢起身离去,行至殿门才又开口,“守卫都是儿臣的人,为己身考虑,父皇莫要硬闯才好。”
殿门开了又关,隔开了萧景琰与他守护的大梁江山。
次日,慎郡王萧庭生遵梁皇圣旨,亲率十万长林军讨伐叛逆蔺晨。
闻名天下的琅琊阁主,一夕之间成了身负十大罪状,勾结南楚的叛逆。朝野上下无不震惊,蔺晨发妻南楚公主适时失踪,也多少印证了庭生的说法。
素日结交萧庭生的那些朝臣纷纷上书,痛斥其不忠不孝,沈追之流则纷纷进言,须得捉拿其归三司审理方可定罪。这许多的奏折,庭生倒是一封没少的叫人递进了九安山行宫,只是无人得见萧景琰半字批复。
蒙挚与列战英得到这个消息,星夜兼程赶回九安山,却得知皇上病势汹涌非诏不得入。两人无法,只得暂住九安山,以待传召。
萧庭生所率长林军为大梁精锐,千里奔驰,不须半月就已逼近幽州,蔺晨驻扎之地。
蔺晨传书庭生,若得萧景琰亲审其罪,愿降。
庭生并无一字,只将伪造萧景琰圣旨作为回信。
“罪无可恕,立诛不饶!”
得书当夜,蔺晨率两万兵马直投南楚而去。
蔺晨率军归顺南楚之事一出,朝野中再无人回护蔺晨。
南楚因在大梁东魏交战趁势突袭北燕,迫使北燕称臣纳贡一事已然让大梁南楚联盟生出嫌隙。而今公然勾结大梁重臣联盟自然不复存在。萧庭生一路追讨蔺晨,直逼南楚国界。
大梁刚刚吞并东魏,一战之威虽在,梁军却仍需休养整饬。萧庭生从未带兵出征,以十万精兵对峙蔺晨两万新军尚有胜算,征讨南楚则大大不妙。即使庭生孤注一掷,也难叫军士信服,军心不稳,其战必败。霓凰郡主素来熟识南楚战法,她得到军报星夜赶来,明日入夜便可抵达。若她领兵出战或可得胜,只是目前萧景琰幽禁九安山,朝局不稳,萧庭生是万万不放心把大军交由他人。是以,萧庭生此番意不在南楚,而在蔺晨。明日若能除掉蔺晨,便可班师回朝,稳定局势。南楚顾忌霓凰郡主镇南军,必不敢追击。
至于如何除掉蔺晨,萧庭生自有他的利器。宇文肃暗中扶助于他,不过是为了在大梁掀起乱局,意图趁虚而入。既然合作之初便各怀鬼胎心照不宣,那也不必留什么情面了。
次日一早,南楚大军阵前便有萧庭生帐下先锋官叫阵。
蔺晨并宇文肃亲临阵前,只见大梁阵前布一口大锅,锅中滚油掀起阵阵薄烟。而有一人身着大红喜服吊悬于锅上,蔺晨手中折扇几握不住。那是宇文缨与他成亲那日所穿嫁衣,阵前生死一线者便是他的发妻,南楚公主宇文缨。
“蔺晨,父皇待你恩重如山,你却背叛大梁!二姓家奴有何面目苟活于世?今日,我便给你一个机会,若你自尽,我便放了南楚公主。”
蔺晨心中急愤难当,他筹划一切,却偏偏忘了宇文缨。虎毒不食子,宇文肃既与萧庭生勾结,自当保他亲女,万万没想到他的疏失会连累公主至此。
萧庭生不等他回答又喊道:“宇文肃,你若疼惜爱女,便替大梁杀了叛贼蔺晨,我保证公主毫发无损!”
蔺晨趁他说话的功夫暗自计较,从他处到公主尚有五百米之距,即使凭他绝世轻功,也无法及时解救公主。他必须走的更近些。
“朕求贤若渴,蔺晨乃不世良才,又怎能为区区一女杀之?萧庭生,黄口小儿如何不知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可笑,可笑!”
庭生听宇文肃如此说,不意外也不生气。萧庭生知道无论如何,蔺晨不会弃宇文缨于不顾。
“宇文老儿既然不在乎亲女性命,我也乐得见识见识这人下了油锅是个什么场面。”说罢挥手让站在宇文缨身边的刀斧手准备随时砍断绳索。
“蔺晨,你又如何?”
蔺晨急忙出声:“就算要我死,也需让我确认眼前的是不是缨儿。隔得太远,如何断定这就是缨儿?”蔺晨一边说,一边向梁营走去。
“站住!”庭生知道蔺晨武功卓绝,不敢轻易让他靠近。“你想要知道这是不是宇文缨,这容易。”他轻轻挥手,身后的刀斧手拔剑刺向宇文缨肩头,血染嫁衣,宇文缨立时发出一声惨叫。
“听得真切吗?”
“你住手!”
庭生要的就是蔺晨着急,“住不住手,取决于你,我总要让你验明白。”
“明白了,明白了!”
“自尽,否则我可以先给你一条手臂验一验如何?”
“不要!”
“那就快些动手吧。”
蔺晨无法靠近,只能拔剑至于项间,袖中笼着弩箭,暗自瞄准刀斧手,只看他们松懈便伺机而动。
蔺晨作势自刎,尚未动作,听闻劲弩破空之声。三发弩箭直取宇文缨要害,宇文肃怕蔺晨真的自尽竟然下令射杀自己的亲生女儿。蔺晨还想冲去近前,已经被宇文肃身边军士拦住,梁楚两边瞬时弓弩齐发。
“不!”
萧庭生不欲纠缠,撤回营地,蔺晨挣脱阻拦掠向阵前。他抱着宇文缨时,她已经脉象衰微,回天乏术。
她本就在萧庭生手上吃了不少苦,如今更是气若游丝。
“先……生……”刚刚说出两字便呕出一口血来。
蔺晨伸手点了她几处穴位,缓住她呕血之势。“我在听,缨儿是我对不起你!”他满目含泪。
宇文缨微微动了手,想替他擦去泪水,蔺晨发觉握住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缨儿……不后悔……先……生……这……滴泪……足矣。”
“不,缨儿你坚持住,我一定能救回你!”
“够了……世上……待缨儿真心者……唯有先生……缨儿穿嫁衣……好……看……吗?”
“好看,琅琊美人榜可夺魁。”
“谢……谢……先生。”
“缨儿!”
宇文缨逝世,废公主仪,着嫁衣以琅琊阁主妻礼葬于琅琊,蔺晨终身只此一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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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梦都想完结,也快完结了!大家对于剧情有什么想说的告诉我吧,要狂奔向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