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明诚走进办公室,捻熟的关上门走近明楼的办公桌。
“日本人要各家在上海的厂子正常开工,明家要带头。”明楼签完手里的文件才抬起头,“组织上的意思,趁着此时让明家成为物质的流转渠道。租界里重庆政府的那些银行到底受限,戴笠的意思也想借明家在建立港沪金融通道。”
“此事风险极大,益处也是极大的,必得做得周全。”
“正是,明台虽说不学无术,做事总归比外人强些。他们小组郭骑云受伤回了重庆,他和曼丽成不了事。何况曼丽怀孕了,留在上海太过危险。”
明诚忍不住探寻的看了明楼一眼,曼丽怀孕的事明台私下告诉过他,不知大哥是怎么知道的。明楼自然是知道明诚想的是什么,只一个警告的眼神就让明诚又低了头。在明诚的世界里,大哥的全知全能才不要什么理由。
“明台去香港主事怕是不行,他经验太少,金融也只学得马马虎虎。”
“你说的对,明台不能去香港,我想让他去重庆,上海香港重庆,香港的位置太重要,明台担不住。在重庆做接口人却再合适不过。”
“那香港?”
明楼抬眼望向明诚面上无悲无喜:“你可愿意?”
“我?我和明台都走了,大哥难道孤身一人在这?”
“这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戴笠推荐了方步亭一个留美归国的经济学者,人还算可靠,终归不如你。你可以凭借帮大姐打理明家生意的借口离开这里,香港那里有英国人到底安稳些。我和大姐提过,大姐也很高兴,她还说以前的沈家如今举家都在香港,沈小姐一直惦念你,去了香港正好见一见。”
“我从没想过和沈小姐……”
明楼突然打断了阿诚的话,声音也愈发严厉起来:“阿诚,你该想,很多事情你都该好好想一想。去香港的事情我不逼你,你且想一想,若是你愿意后天便动身吧。”
“后天?”
“明日我和之鸿的订婚仪式结束,家里也没太多事情了。”
“是。”明诚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又被明楼叫住。
“手上事情收一收,先陪我去见周佛海。”
明楼吩咐明诚如何会不听,也不应声,只点点头,下楼开了车子等明楼。
到了周公馆,周之鸿正巧出门采买明日订婚的物品,只有周佛海一人。
“之鸿她又要买什么?吩咐一声让下人买就是了,还亲自去。”
“她呀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才能满意,明日订婚她是一点错都容不得,连我的税警总团都让她要了大半的队伍戍卫明日宴会。由她吧,咱们也能说说话。”
“长官说的是。”
“还叫我长官?”
“岳丈大人。”
周佛海满面堆笑的拍了拍明楼的腿,“明楼啊,有你这样一个女婿,我是没什么不满意的。你和之鸿恋爱时日虽短,她和你情真意切我也看得出来。之鸿她是我的掌上明珠,我宠惯了,她未免有些小脾气,你要多包容。”
“岳丈大人何出此言,之鸿性子很是柔顺,从不乱发脾气。若是惹她生气自然是明楼的不对,哪里是我包容她。”
“那是她在你面前百炼钢都化了绕指柔,你往后就知道。别的倒还罢了,只是有一样她心太软,我和她妈妈又把她保护的太好不晓得人心险恶,对什么人都同情容易叫人利用。这点你可要拉着点她,虽说日本人还给我几分面子,也莫要让她太出格。”
“这是自然,之鸿只是心软,我会慢慢引导她。”
“嗯,很好。还有这最后一件事要嘱咐你。”
“您说。”
周佛海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明诚,又看向明楼,“都是经过事的人,没什么放不下的旧账,旧账二字在旧不在帐。”
“明楼明白。”
“你是聪明人,我放心。”笑着拍了拍明楼的手。“行了,之鸿也不在,你还有事要忙,不拉着你陪我这个老头子了。”
明楼通透自然知道周佛海这关算是过了,忙应道:“岳丈大人早些休息,明楼告辞。”
出了周公馆,明楼头疼又犯了,明诚径直开车回家。服侍明楼吃药休息,自己才回了房间。明诚需要好好想一想,关于香港,关于周之鸿,关于明楼。
大哥说得没错,香港更加稳定,他和明楼配合起重庆或是延安的事务都更加顺畅。但是大哥呢?明台要去重庆,自己去香港,大姐肯定不会留在上海,大哥孤身一人面对这无限阴云。明诚习惯性的把自己当成了明楼的唯一后盾,可是再一想,他又不禁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明日就是订婚宴,大哥还有周之鸿。周之鸿虽说是汉奸的女儿,却诚然是个善良聪慧的姑娘或许要不了多久大哥也像明台一样为人夫为人父。娶了周佛海的掌上明珠,大哥的安全便多了一重保障,这又岂是他能够做到的?明诚说过,‘凡是大哥真正想要的,都是我想给的。’这个想法他从未动摇。
明诚端上热水进了明楼的房间,屋里拉着窗帘也未开灯,阿诚索性摸黑进屋,轻车熟路。水放在床头,阿诚只在床边守着,眼睛渐渐适应了幽暗的光线,沉睡的明楼越发清晰了起来。
明诚突然很怀念这样守着明楼的日子,尤其是那一次明楼被特高课怀疑,经历了三天三夜的拷问。那时的明楼比起现在消瘦很多,特高课的人不敢施以肉体上的酷刑,于是给明楼用了精神药物。明楼被送回家的时候脆弱极了,意识不清在幻象里苦苦挣扎。明台在香港,明诚又不敢告诉大姐,只他一个人衣不解带的守着大哥。
明楼被幻觉折磨,身痛如万箭穿心,还要亲眼看着亲人惨死战友牺牲,一切都为了要他交出秘密。他的秘密太多太致命,哪怕在昏迷之中他也咬紧牙关。然而他严守的结果便是一遍遍看着至亲至爱酷刑加身直至惨死,即使敏锐如明楼也渐渐迷失在幻象当中难分真假。明楼知道如果他必须交出秘密,只有他真正的隐秘才能让特高课相信,他才能保住那些伪装面具。于是他选择了出卖自己,放任自己沉溺在这个隐秘之中,阿诚。
明楼在昏迷之中还在负隅顽抗,他的掌心被自己剜出一个个血淋淋的伤口,唇上也尽是血迹。阿诚一点点的掰开明楼的手,他抱着明楼,在他耳边一遍遍说,“大哥,我是阿诚,你很安全,你回家了。”
“阿诚,我交代,阿诚,阿诚就是我的秘密。我爱他……我爱阿诚,我有罪,我有罪……”
明楼昏迷中的呓语在明诚耳中如同惊雷。明诚不知道明楼的胡话里有几分真,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用一个吻来安抚明楼昏迷中的挣扎。那是他第一次吻男人,也是他第一次深吻,哪怕过去许久,他都还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个吻。他的鼻息中满是大哥的味道,他环抱着大哥宽厚的背,他轻轻的舔过大哥的唇齿。明诚是醒着的那个却好似更加沉迷,他被拖进深渊又抛上浪尖。
那个吻让大哥平静了许多,明诚仍然守着,明楼口中的呓语只剩下“我有罪”。明楼怎么会有罪,明诚绝不允许。
明楼的身体渐好,终于醒了过来。至是夜里还时常会陷入噩梦,明诚不放心怎么都要来守着。明楼睡前赶他走,早上一醒明诚还是在床边,说什么都不听,明楼也只得由他。
直到两周后的一晚,明楼被一个吻从噩梦中唤醒,屋里很黑可他知道那是明诚。
明楼推开明诚,触到他光(去污)裸的胸膛,手似火烧。
“你没有罪。”阿诚低沉略带暗哑的声音在一室飘散开致命的性感。
“不要胡闹,时候不早了回房睡吧。”明楼的声音很稳,仿佛再平常不过。
明楼的伪装,只有明诚能看穿。“你没有罪。”阿诚说着整个身子贴上去,他抱紧明楼,不让他推拒,修长的手带着薄薄的枪械留下的茧子一点点抚在明楼要命的地方。
明楼知道自己应该推开他,必须推开他,可他又无力推开他。一个人要有怎样的力量才能逃离自己的梦想,辛秘与生命?彼时彼刻,明楼尚未获得这样的力量。
他们被巨浪卷携沉沦深陷,起伏由命。
黑夜是他们的掩体,在黑暗之中他们相拥而眠,直到昨天。
阿诚的思绪被大哥的一声轻咳拉了回来,他扶大哥坐起,把杯中的温水递了上去。
“去开灯吧。”
“大哥刚醒,开灯眼睛难受,习惯了暗着都看得见。”
明楼没有坚持,只把水放在了床头,“你想好了吗?”
“我服从组织安排。”
“我问的是你想不想去,不是命令你去。香港安定,或许你可以在那里成个家,像明台一样为人夫,为人父。男人有个家总不是坏事。”
明诚忽然明白,自己那时的举动从未将大哥从罪人的身份里解救出来。时至今日,大哥希望追求家庭,但也对他心怀愧疚。大哥是真的在憧憬着与周之鸿建立的家庭吧,在大哥眼里没什么比家人更重,他又怎么会不想有自己的家呢?
“是呀,有个家很好。周小姐很合适。”
“哦?她很合适?”明楼的声音几不可察的沉了沉,明诚没有注意到。
“是,她确实善良聪慧与周佛海大不同。”
“嗯。”明楼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明诚在按照紧了紧自己的拳头,“后天,我就动身去香港。”
明楼半晌没答过了一会儿才闷闷的应了一声:“好。”
也许是这黑暗太过煽情,明诚忍不住吻上了明楼的唇,这一次明楼猛地推开了他。
“去开灯!”
“我……”
“阿诚,你记着,从我带你回明家的那一天起,我从未想要你牺牲奉献什么。开灯吧。”
明诚开了灯,转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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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可能还有点污的,我觉得我这污起来也是很突然。